第(2/3)页 “看这局势,似乎是夏侯公子要赢了。”曹叡望着棋盘良久,方才开口道。 “不然,殿下你看。”曹叡的侍读公子曹肇指向棋盘小声道:“夏侯公子方才落错了一步棋......” 果然,在夏侯玄落子之后,司马师不出十步,便封死了夏侯玄白子的一条大龙,竟是将局势扭转了过来。 “我输了。”夏侯玄愕然片刻,方才拜服道:“司马哥哥的棋艺,果然一向都很好。” 曹爽曹羲兄弟不约而同的想起,父亲曾经说过,这纵横交通的棋盘,便如同战场,更是如同官场,稍有不慎,便是满盘皆输。 “我也要玩,我也要玩!”五岁的小曹志开始嚷嚷起来。 “小曹志,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围棋了?”曹叡微笑着摸了摸堂弟的后脑勺。 “我......我其实不会下......”曹志不好意思的嘟囔着。 “无妨。”曹叡笑道:“哥哥来教你,你看......” 当年的一群孩子,在棋道纵横之中,感受到的仅仅只有无忧无虑的快乐。 也许他们还不知道,这将来的天下,便会是他们手中的棋盘,而这棋盘,再也不会像当日这样干净纯粹了。』 夏侯玄稍稍收摄了一下心神,他缓缓起身,转过身到一旁的水池中洗了洗沾满泥土的双手,又令顾霆取来了一副围棋,置在了园中石案之上。 两人相对无言,只是凝视观察起了棋盘。 司马师执黑,先行占据一角定势。 夏侯玄后手落下白子,亦占一角。 转眼间,几十手棋子落下,黑白两阵相互钳制,一时之间竟未能分出胜负! ——————— 廷尉府。 廷尉钟毓和廷尉监高珣在接到大将军司马师的命令以后,立即便派遣了官吏,与禁军一道去李丰府上抓捕李丰之子——皇帝曹芳亲姐齐长公主的夫婿李韬。 另一路,护军营的禁军则立即赶赴宫中,打算前去抓捕正在参加册封贵人仪典的国舅张缉、黄门监苏铄、永宁宫署令乐敦,以及冗从仆射刘贤等人! —————— “泰初,三十多年了,没想到你的棋艺居然精进如斯。” 被白子逼迫的有些狼狈不堪的司马师,用赞许的眼神看着夏侯玄。 他思虑良久之后,这才落下了一颗黑子。 夏侯玄仍旧从容不迫的落子,提子。他淡然道: “三十多年前,玄记得,子元你说过一句吴将吕蒙说过的话:士别三日,当刮目相看。” 白子落下,一片黑子瞬间被拦腰斩断,了无生机。 “好棋艺!” 司马师并没有再落子,算是认了输: “围棋可比做战场,亦可比仕途,泰初以为,此言可对?” 夏侯玄点了点头,不置可否: “此言不差。” “战场仕途,瞬息万变,每一个事先的小小决定,也许都会成为日后成败胜负的关键。” 司马师用他那苍狼一般的眼光望着夏侯玄: “泰初,你可知,你一开始就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。” “不知子元所指,为何?” “泰初所做的这个错误的决定,就是助曹氏不助我司马!” “哈哈哈哈……” 夏侯玄听了司马师的话后,就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,他挥袖超然一笑道: “有些事情,并不是因为成败,就可以论对错的。” 这时,院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,听其声音十分沉重,可知来者是一批披着重甲的甲士。 “启禀大将军,叛贼张缉、李韬、苏铄、乐敦、刘贤等,俱已被抓捕,现已收押廷尉府!还有……苏慕将军他也参与了张缉等人的谋划……” “苏慕……” 司马师眉头微微一抖: “他现在人在何处?” “苏慕他……他已不知所踪。” 夏侯玄此刻虽然感到有些失望,但却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与失措。 他知道,苏慕是自己埋在司马师心中最深的一根刺,苏慕的逃离也定会让司马师的余生都心怀惴惴。 “来人!” 司马师眼神中的痛苦之色只持续了不到几个瞬息,他调整好情绪以后,缓缓起身,好整以暇的整了整他头上的武弁冠,此时此刻,他的眼中已看不到丝毫的暖色: “太常昌陵侯夏侯玄,与张缉、李丰等人同谋,现将其收押,一并送往廷尉府大牢,听候发落!” “诺!” 一群披坚执锐、凶神恶煞的“大魏”甲士暴喝一声,朝着处变不惊的泰初走了过来。 此时此刻,夏侯玄心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,那就是,这盘棋,他究竟是赢了,还是输了? —————— 天牢之中,此刻似乎并没有什么可以让夏侯玄恐惧的事情。 牢房外,廷尉、定陵侯钟毓和弟弟钟会、廷尉监高珣三人,此刻正好整以暇的端坐席上,三人一边饮酒,一边等待手下官吏的审讯结果。 不多时,一名狱吏走出牢房,来到了钟毓面前。 “怎么,夏侯玄还是不肯认罪吗?” 钟毓端起酒樽,饮了一樽热酒。 “启禀廷尉大人,小的将所有逼供刑罚全都用了一遍,可是那夏侯玄,他却死不认罪,小的怕再折磨他,会闹出人命……” 钟毓放下了手中茶盏,静坐沉思了一会儿。 “士季,你随去我一同去夏侯玄牢房,我们亲自去审讯他!” “是,大哥。” 眼中透着黠光的钟会微微一笑后,跟随在长兄钟毓的身后,朝着牢房深处走去。 —————— 当钟会见到眼前那个被绑在刑架上、遍体鳞伤的血人时,他不禁感到有些震撼。 不愧是自己曾经所仰慕过的名士! 遍体鳞伤,却依旧不肯轻易就范,这才是自己心目中的夏侯玄! 钟会在心中暗暗赞叹了一声。 曾经的自己,之所以去仰慕夏侯玄,也许只是因为对方的才气与名声让人不得不羡慕惊艳。 而现在,此时此刻,夏侯玄让钟会感到仰慕的,则是他身上那一种百折不悔的气节,与那一份无愧于“士”之名的气概! 少年时的自己没有结交到如此名士,他感到颇为遗憾,如今,他只觉得如果此时再错过与夏侯玄结交的机会,那他才会抱憾终身。 “泰初,你受苦了!” 几乎是在一瞬间,钟会的眼中就含满了泪花,假装震惊的上前扶住了夏侯玄沾满鲜血的肩膀。 想要让对方感动,自然是要做足面子活的,钟会一边泪流满面,一边心中思量着和夏侯玄拉近关系的方法。 他坚信夏侯玄这次不会再拒绝和自己结交了。 毕竟,如今的自己,是司马师最为器重的谋士,只要自己说句话,说不定夏侯玄这条命就保住了。 钟会正在傲然畅想,可一阵沙哑的笑声却打断了他的思绪。 “呵呵呵……” 披散着一头略显花白的长发、满身血污的夏侯玄,此刻用孤傲的眼神望着眼前这个衣冠楚楚的年轻人,发出了一声长笑。 他抬眼望向了钟会,那一双承载了太多东西的眼睛所裹挟的明亮锐利的眼神,让钟会感到压抑非常。 “玄虽为阶下囚,却并非罪人,无需他人怜悯,亦无需受旁人之恩惠!” 这句话,让钟会再一次感到了打脸。 一向自傲的钟会认为,这是夏侯泰初对自己的藐视! 自己的姿态难道放的还不够低吗?凭什么他一个阶下囚,却还要如此居高临下的面对自己! 钟会的心态,由先前对夏侯玄的仰慕,瞬间转变为了浓浓的敌意。 “泰初,你既然敢和李丰同谋,为何又不认罪呢,早日认罪,也好免受些皮肉之苦。” 一旁傲立的钟毓悠悠说道。 “钟稚叔,你告诉玄,玄,何罪之有?” 夏侯玄目光如炬,盯着眼前这位名义上还算是大魏廷尉的执法官,这清澈锐利的眼神竟让原本泰然自若的钟毓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! 是啊,夏侯玄不过是奉天子诏令行事,仔细说起来,又何罪之有呢? 钟毓不禁有些汗颜,一时倒没了话语。 就这样,三人沉默了一会儿之后,钟毓、钟会二兄弟便离开了。 阴森恐怖、血腥晦暗的大牢内道上,兄弟二人正并肩行走着。 “士季,你不是擅长模仿各家之笔迹吗?” 钟毓忽而停了下来,回顾了兄弟一眼。 钟会眼中黠光一闪,已然会意,他对着兄长点了点头道: “兄长放心,会明白该如何做了!” —————— 大将军府。 得知了审讯经过与结果的大将军司马师,此刻正望着案上摆放着的黑白子,眼中满是挣扎。 亡妻的遗语,似乎还在耳边萦绕着。 多年前,那个雷雨交加之日。 即将殒命的夏侯徽费力的睁开双眼,最后看了一眼她的夫君,这个与她携手同行了九载光阴的男人,那一刻,她就这样望着他的双眼,一字一句,缓缓的说道: “答应徽儿……不要再做,那些不应该做的事情了,好吗……” “夫君,答应我……好吗……” 神情有些恍惚的司马师闭上了眼睛,他按着自己左眼下那一方隐隐作痛、已然肿起的面颊,不禁滑下了一滴混浊的眼泪。 “大哥,你怎么了……” 刚进书房的司马昭看到泪流满面的大哥,不禁一怔。 “没什么。” 司马师擦了擦眼中泪水: “方才风沙太大,迷了眼。子上,你找我,有什么事吗?” 司马昭深吸了一口气,终于鼓起勇气,对司马师说道: “大哥,我今天来,是有一件事,想要求求大哥……” “你我兄弟,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好好商量,何言一个求字?说吧,何事?” “大哥可不可以,不要……不要置泰初于死地……” 一向声朗气清的司马昭,此刻低下了头,竟是用轻若蚊虫的声音弱弱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。 这些年来,他从未忘记过,那个在三十余年前,曾背着自己在冰天雪地中寻找郎中的那个人的脊梁。 那脊梁,也许并不是十分宽厚,但却似乎托起了自己心中的一方天地。 三十多年前,黄初二年,除夕前一日。 『“昭儿怎么了!” 当年十岁的夏侯玄急忙蹲下身查看着司马昭手臂上的伤口。却不经意间瞥见了雪地中一瘸一拐的小狗,似乎是腿受了伤,是阿摩! 他急忙想去抱起小狗,却听得司马昭大叫一声:“小心它咬!” 夏侯玄怔了怔,才反应过来,是阿摩咬了司马昭,他看了一眼小狗,又回头看了看司马昭,方才说道:“羲弟,我们快带昭儿去看郎中。” “好。”曹羲说着便将司马昭扶到了夏侯玄背上。 夏侯玄回头,用余光瞥了一眼一瘸一拐跑向自己的小狗,狠了狠心,终是加快步子朝着医馆走去。 “呜......呜......”小狗一条腿上受了伤,走的极慢,它看着小主人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了远处街角,于是只能循着雪中脚印前行,风吹到它的眼中,竟是吹出了泪水...... “呜......呜......”风声中似乎夹杂着一丝呜咽,夏侯玄顿了一顿,但又急忙飞奔向前,寒风吹入眼眶,吹得他想要落泪。』 第(2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