4、大红-《斑斓:毕业了,当兵去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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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笑着朝他们每人屁股上踹了一脚,“妈的,你们还缠绵上了。”
“开动开动!”
风子打开一个塑料袋,从里面掏出报纸在地上垫好,再拿出六个保温饭盒,里面分别是:酱猪蹄、凉拌猪耳朵、烤羊排、炸鸡腿、干煸牛肉和烟熏腊肉——都是“硬菜”。这让许久不曾沾过荤腥的我们垂涎不已,顾不得这是在猪圈,也顾不得旁边的猪们正哼哼唧唧拉屎助兴。猪头眼疾手快,将罪恶的魔爪伸向酱猪蹄,捏起一块放进嘴里,两秒过后,他吐出的就只是几块零碎的骨头了。我不甘落后,抓起一只鸡腿,狠狠地啃了起来。
“出息——”风子看着我们,摇着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。不知什么时候他的手里多出一瓶茅台来,“糟了,没带杯子。”
“怎么办?”
“亏你还是大学生,”猪头吐出第五块猪蹄骨,“对着瓶子吹啊!每人五秒。”
“这主意不错。”风子表示赞同。
“只是这样就要跟你们这帮畜生间接接吻了,”猪头说完一副忧郁的表情,“可怜朱爷我还没有过初吻呢。”
“你要觉得不甘心,就把初吻献给它吧。”风子边说边努努嘴,指向猪圈里的那头猪。那猪似乎听懂了一般,哼哼唧唧“浅吟低唱”摇着尾巴朝我们这边蹭来。
“老子就算打一辈子光棍,也绝不碰你妹。”猪头以牙还牙,我乘机啃了一个鸡腿三块猪蹄两根羊排外加牛肉、腊肉若干块。
“对了,”我已经有了七分饱,从容问道,“你这菜是哪儿来的?怎么还是热的?”
“老头子让司机送过来的,装在保温箱里跑了三百多公里。”
“你们家老头子对你真不薄,”我感慨道,“三百多公里啊,怎么着也得三个小时吧?”
“多大个事,又不要他跑。”风子不以为然,对着茅台吹了五秒,“到你了。”
我接过酒瓶子,把酒倒进嘴里。
“话说你们家老子是军里的参谋长?”
“嗯,”风子点了一下头,“猪头,到你了,别光顾着吃。”
猪头嘴里包着一整块羊排和一大坨猪蹄,给噎得直翻白眼,等嘴里那些东西落进肚子里,猪头才长吁一口气:“妈的,你说我要是噎死了,算不算烈士?”
“当然算,”风子笑着说,“明天的军报上就一定有大黑标题:烈士朱聪在猪圈里被噎死。副标题:小母猪伤心欲绝几天不吃不喝。”
“你小子积点口德,”我笑着说,“大过年的还是说点吉利话。”
风子和猪头异口同声:“祝夏拙与普洱同志生死与共、形影不离。”
这或许是最阴最损的祝福了。
风子再次把酒瓶递给我,“说点正经的,大过年的,你说家里人都在干啥?”
“看春晚呗,”风子的话勾起了猪头的思乡情绪,“我爸,我妈,我姐,我爷爷,几个人围在一起,吃着年饭,看着电视,放着烟花……”猪头的眼神穿过猪舍的窗户,投向遥远的东北方。
“拙子,你们家呢?”
我没有回答他,而是举起了瓶子,“咕嘟咕嘟”喝了几口大的。上千元的茅台跟几块钱的二锅头在我嘴里其实没有太大区别——都能呛出眼泪来。
此时此刻,孙老师应该如猪头描述的那般,吃着年饭、看着电视、放着烟花,然后给那个叫她“妈”的小子一个大大的红包;夏跃进呢?不知道白泥湖监狱里会不会像这里一样,过年了加个餐,每个劳改犯人一瓶三块钱的“雪花”?还有叶馨,我年少时代的暗恋对象,现在的一直不愿承认却无法回避事实的我的后妈,以及我的同父异母的小妹妹夏敏,你们好吗?
风子沉默地拍了拍我的后背,猪头从兜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卫生纸来。我揩去眼泪,灌下了一口酒:“哥儿几个,喝了这顿酒,以后就是难兄难弟了。”
风子说:“有福同享,有难同当。”
猪头说:“有酒同喝,有肉同吃。”
我接口道:“有对象呢?”
风子赶紧接上:“那还是算了。”
我和猪头起哄,鼓动风子讲起了他那缠绵悱恻、荡气回肠的情史。
“糟了!”风子的情史刚进入初中阶段,我突然想起晚上有自己的岗。我又懊恼又害怕,“坏了坏了!龅牙不把我吃了才怪。”
当我赶到哨位时,发现龅牙班长已经站在那里了。
“口令?!”龅牙冲着我有点开玩笑的味道。
“泰山,回令?”
“黄河。”
“班长,我错了,我来晚了。”我想态度好一点,又是过年,应该不会太严重吧。不管怎样,要有最坏的思想准备:或许是站岗一晚上,或许是跑步十公里。
出乎我的意料,龅牙竟然冲我笑了笑,“回去吧。跟他们看晚会去。”
我愣在那里,半晌才开口:“班长,这是我的岗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
“那回去的应该是您。”我稍稍放松,也轻声笑了笑。
“别啰唆了,这班岗我来站,”见我要开口,龅牙厉声道,“这是命令!”
我沉默了一会儿,不肯离去。
“哟,又想抗命不是?”龅牙板起了脸,但看得出,他的眼神是温和的。
“我不想看电视,那晚会太傻×了。”刚说完我就后悔了,因为“上级”有规定,新兵不让讲脏话。我满怀忐忑地瞟了一眼龅牙,等待着他的发落。
“是挺傻×的。”龅牙附和我一声。而后,我们对视了两秒,一起大笑起来。
“这样,我们一起站会儿吧,反正都没啥事。”
“是。”
“怎么一股怪味?”龅牙冲着我嗅了嗅。
刚在猪圈里待了那么久,没有怪味才怪呢。
“在厕所里待了一段时间,”我大言不惭地撒了谎,“我便秘。”
“哦。”龅牙点点头,若有所思。
“说说你的故事,大学生。”
“关于什么?”
“拣你感兴趣的吧,爱情、学业、家庭什么的。”
我笑了笑,回答道:“不值一提。”
龅牙眯着眼睛看了看我,浅笑道:“那你要提了我才知道。”
没办法,谁叫人家是“上级”呢。我把欧阳俊和安哥他们的故事凑了凑、编了编,总算是搪塞了过去。
“能上大学真好啊!”龅牙仰望着远处的零星烟火,唏嘘道。
“班长你呢?”我赶紧岔开话题,“你今年该有二十六七了吧?”
龅牙白了我一眼,“你才二十六七呢!我比你大了不到两岁,二十四。”
我偷偷伸了伸舌头。苍天啊,二十四岁老成这样子,也算是让咱开了眼界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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