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朵野蔷薇-《浮生六记》


    第(3/3)页

    最难能可贵的,是芸娘的支持,芸娘甚至信心满满地承诺:我自爱之,子姑待之。

    但憨园终究不是喜儿。她虽然也年轻,人生的阅历尚不丰富,但若将她和喜儿比作两张白纸,喜儿这张白纸远比她透明,也远比她单纯。

    芸娘心心念念地对她好,拉拢甚至讨好她,千方百计取得她的信任和好感,并焚香结盟,以姐妹相称,最后憨园还半推半就戴上了默许为妾的信物——翡翠臂钏,夫妇俩为此暗自庆贺,似乎佳人已得,一切只待东风为便了。

    但最终,这位美而韵的女子,却成了他人金屋中的阿娇。

    这样的结局让聪慧如斯的芸娘也措手不及,并引发咯血症的旧疾,病中屡念“憨何负我!”可见憨园的背弃对她是何等沉重的打击。

    有人分析,说芸娘对憨园的执着,是因为她是一个女同性恋者,借为夫君纳妾这个掩体,实为行不可告人的恋情之实。这样的妄测显然很无聊,几百年后脱离沈复的文本,以猎奇的眼光重新看待芸娘,对她的性别取向产生主观上的猜测和疑问,这简直有哗众取宠和恶意炒作之嫌,让作古数百年的沈复和芸娘,情何以堪?

    憨园的离去,沈复说是被有力者夺去,我倒觉得这只是一个借口罢了。憨园与沈复夫妇的交往,其实一直都处在半推半就的情绪之下。显然,她对芸娘的好感远胜于对沈复,甚至,她与沈复始终隔着远远的距离,并无真正的交接,只芸娘在其间穿针引线,殷切奔忙。她不像喜儿那样,对沈复有了割舍不下的真挚感情。她只是应付着芸娘的热情,最多,在得知芸娘为夫纳妾的意图后,见到沈复,面有羞色。可是,这也并不能说明,她对沈复就有了爱意和好感。

    温冷香,憨园的母亲,一个不曾在文字中正面出现的浙妓,会作诗,懂风情,也善于同男人周旋,她的江湖阅历和对世俗人情的体验,即便称不上老辣,也已修炼得圆融通透、绵里藏针般世故无形。说憨园被有力者夺去,不如说是憨园的母亲不同意女儿嫁给一介寒士为妾,而是另择了有势力者,作为生活的依靠。

    这显然并没有错。若憨园果真对沈复有意,当另作别论,但有母亲温冷香作人生指导,她比孤苦无依、缺乏温暖的喜儿,便要矜持得多,从容得多,也世故得多!因此,纵然大雨中赴了芸娘的约,也只浅尝辄止地在与芸娘结盟后便立即告辞离开。游石湖不过是托辞,她若对沈复有情,如此温馨时刻,还有心思游什么石湖?她只是不给沈复和芸娘留下半点机会旁论其他,更没有丝毫留恋的意思。因此这个美而韵的女子,她有着明确而清醒的内心,真性情的芸娘根本无法看透。

    沈复的一生中,喜儿和憨园,是两朵不同的野蔷薇,更稚嫩的那一朵,坦露在阳光下,一不小心就被冷雨摧折,悲凉得让人怜惜;更娇艳的那一朵,始终与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,却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他的生活。她们,也许是他命中的劫数。他负了前一个;后一个,便来负了他的整个生活——芸娘为之起病,这病继而夺走了他身边最为珍贵的女人。

    包括芸娘在内,这三个女人,没有一个,能够陪他白头终老。


    第(3/3)页